越山守
今年南方数省又是暴雨成灾，在感叹生民之多艰的同时，也想起了中国民间的雨神信仰与雨神系统。
中国民间的雨神信仰始于唐、兴于宋，至明清而系统完备与成熟，其流行地域，主要在北方，或者说，雨神信仰的起源始于北方。其现实原因，则与北中国干旱少雨、旱灾频乃有关。而雨神信仰的始、兴与达到高潮，更与旱灾发生的频率与程度直接对应。
以山西为例，据相关资料记载，古代山西自然条件是很好的，在先秦之前，平均252年发生一次旱灾，从秦至隋，700多年间共发生8次旱灾，平均97年一次；从唐至元的646年中，也只发生过19次旱灾，平均34年一次。但在元朝前后的104年中，竟发生旱灾14次，平均7.4年一次；在明朝前后的276年中，居然发生旱灾61次，平均4.5年一次；而在清朝的268年中，旱灾已达108次，平均2.5年一次；而在民国的36年中，发生旱灾17次，平均2.2年一次；新中国成立后的前30年，共发生旱灾24次，平均1.2年一次。今天呢？恐怕是年年旱、季季旱了，只是我们在用水利工程来缓解它而已。至于原因，这里略去。
从这个资料可以看出，雨神信仰的发生发展与成熟，实与旱灾的发生密度逐代加大这一情况紧密相关。当然，当北方旱灾逐年增多的同时，南方的水灾也在逐年增多，于是，雨神信仰也就成了南方北方共同的民间信仰了，只要看看遍布全国各地的龙王庙，就可以明白这点。
不过，即使在今天也值得一提的，是雨神信仰中的雨神系统。
谁管雨？先民们崇拜自然，祈雨，往往是祭天祭地祭山川。天地山川的人格化代表，则是“帝”，所以商代甲骨卜辞中常见“帝其令雨？”、“帝其令风？”这样的占问。而之所以要祭、要拜，是因为先民们认为，天、人是相通的，只要你作出某种“表示”，就会引起上天的感应。历史上最极端的“表示”，大概是东汉的戴封了。他在任西华令时(今河南西华县)，其年大旱，多次祭祷仍无雨，于是积薪以自焚，冀图感动上苍以降雨，这真是舍身献祭了！不过，那时雨神及雨神系统，仍未真正成型。直到唐代，龙王信仰随着佛教传入中土，龙王布雨，才开始明确下来，并与传统的信仰观念相结合，延至明清，逐渐形成雨神信仰与完备的雨神系统。
信仰观念中的雨神系统，是一个严格的分层结构。现分述如下： 一、管理层：玉皇大帝是布雨令的颁布者，并通过龙母(据说老龙王早故)转达给其五个龙子，即五龙王。玉帝主管，龙母协管，二人构成管理层。 二，实施层：五龙王兄弟与风伯、雨师、雷公、电母四位神灵共同构成实施层，具体进行布雨活动。 三、监督层： 监督层由以下人员构成： 1、雨官 雨官的身份，是玉帝的书判，相当于今天所说的秘书，是玉帝“身边的人”。其形象，是位身背“雨簿”的官人。“雨簿”上记载有玉帝布雨令的详细内容，下多少雨、下在何处、何时下，都有明细。 布雨时，他与龙王同行，监督龙王布雨的全过程，督促龙王高效而圆满的完成玉帝颁布的命令。 2、四眼天师 四眼天师之“师”，大概与今天的会计师、审计师的“师”意一样，其职责是负责核实五龙王布雨工作的落实情况并捡查其“质量”。其形象为四只眼，左、右眉下各两只，手中的工具是一把鲁班尺。雨下在哪里，是否“专雨专用”，他要监督，下了几寸几分，他要测量，并作详细记载。 3、四值功曹 四位，分别是年值功曹、月值功曹、日值动曹、时值功曹。其形象为官员，分别监督五龙王年布雨情况、月布雨情况、日布雨情况、时布雨情况，并将考核情况向玉帝报告。 这就是民俗信仰中的雨神系统。 分析一下雨神系统的构成，是很有意思的。玉帝、龙母、五位龙王、风雨雷电四灵、雨官、天师、四值，整个雨神系统的成员共有十七位，而其中督察人员竟有六位，占到系统的三分之一强。若不谈管理层，只说实施系统与监督系统，其比例为9；6，监督人员竟占到五分之二，其实玉帝、龙母最后也要听汇报，也会考核业绩，虽是管理者，实际上也是监督者，把他们二位老人家算进去，就成了九个人布雨，八个人监督了。还有，别忘了四眼天师是四只眼！如果按眼睛算，便成了九双眼睛布雨，九双眼睛监督了，一半对一半。并且，这种监督，是年年监、月月监、日日监、时时监！ 这真是值得注意的。 先民以农立国，与自然的关系密不可分，风调雨顺，是所有人的期盼。直至今日，靠天收的状况，并未完全改观，尤于雨水，更是如此。不下雨，不行，不及时，不行，不当雨而雨，不行，大旱而小雨，不行，雨下多了，还是不行，这都会影响到一年的收成，直接关乎民生。在人们心目中，玉帝是至上神，芸芸众生，皆为其子民，其神其圣其仁，不容置疑，布雨令肯定是最佳方案；老龙母有慈悲心，何况是转达天意，也不会出什么问题。那么，作为具体实施者的五龙王与风雨雷电四神灵呢？虽说聪明正直是为神，但神也一样会犯错误，谁能保证他们不利用手中的权力而假公济私、中饱私囊、甚至玩忽职守呢？于是在民间的雨神系统中，才有了由众多人手组成的监督层。
今天，人们己经能预测天气，雨神信仰也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野，但雨神系统作为一则民俗资料，其中所包含的普通百姓对切身利益的关注、对庞大的官僚体制行政效率的隐忧、以及近乎苛刻的监察系统设计与要求，即使在今天，也仍然值得我们去思考。因为其中所折射的，正是社会现实，更何况，它来源于民间。
南方又是大水，五龙王会受到玉帝的惩处吗？…… 中国民间的雨神系统，实际上，是一个由民间设计的职能与监督系统，尤其是对权力的监督，表达了古代百姓美好的愿望。遗憾的是，几百年过去了，如何对权力进行有效的监督，今天，仍然是一个没有很好解决的问题。 | 
发表于 2012-10-16 10:36:17